embody

冬天佔領冬天 蘇紹連

1
冬天佔領冬天，你將明白
村莊裏的房屋全體展翅
在黯淡的天色中消失
你將明白，孤寂佔領孤寂

下雪之後，草叢裡唧唧的椅子
路途上咯咯的箱子，依舊
喚著天地間顫動的空白
之後，塵埃的聲音千軍萬馬

你愛的愛，愛的愛
的淚光在雪地的縫隙裡
你愛的愛，愛的愛
忍不住就融解成氾濫的恨水

2
你不明白，這是怎麼一回事
雪漸漸漸漸鹼成了鹽粒
塗抹語言，讓聲音不見
你給夜晚匆匆繫上鞋帶
叫它和所有的黑暗逃難

這裡只剩下白天，你不明白
白之白，白至白
連接記憶和記億之間都是一大片空白
你不明白，被發現的一隻鞋子
是空白中唯一不知去處的生命句點

3
從黑暗中緩緩，爬出的生命句點
變成一步一步的鞋印，我不明白
走向記憶和記億之間竟然一片漆黑之葉
黑之黑，黑至黑
這裡只剩下黑夜，我不明白

如何看見所有的白天存在
我的想念自體內輸送到髮際
浮現灰白葉脈，像黑暗中的青春
染成一頭漸漸漸漸失去光亮的雪
我不明白，這是不是愛

4
忍不住與歲月的背影相戀起來
我愛的愛，愛的愛
容易消逝在語言窗戶的縫隙裡
我愛的愛，愛的愛

之後，變成許多逗點和句點
綴在天地間顫動的無文字的空白雪地
路途上站牌咯咯，依舊
融雪之後，草叢裡彈珠唧唧

我將明白，孤寂佔領孤寂
在黯淡的天色中完全消失
村莊裏的房屋已經全體展翅
冬天佔領冬天，我將明白

2005年1月17日自由時報副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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眉批：
記得第一次讀到這首詩的時候便覺觸動。
如同詩中所說：我不明白，這是不是愛。

我們終究就是一種佔領的關係，兩個冬天，那個佔領那個；
我誤入人生好棋需要對手的思考陷阱，如果這其中沒有基礎的尊重，
不是可敬的，不是善意的，沒有自信的，不能溝通的，
那麼這就只是一場殺戮，如果是這樣，我可以投降，然而我可以重生。

而你，就繼續你的廝殺遊戲罷。